從山丫橋到景詹沙河大橋
在采寫《記住鄉(xiāng)愁——溧陽100老村》一書時,就知道有一座名為山丫橋的古橋。此橋連接的街市串成了一條老街,并且有了以橋為名的山丫鄉(xiāng)。只是在1958年興建沙河水庫后,此橋被淹沒在湖水之中,此后的古橋,便留在了史書的記載中及人們的記憶里。
一天,在微信中刷到“山丫橋露出水平面”的圖片。原來夏季高溫少雨,加上梅雨期雨量偏少,湖水的水面大幅下降,昔日的山丫橋再次露出真容。于是立即有了去觀看此橋的念頭,只是苦于時間及雜務,一直沒能成行。
終于,風和日麗的下午,跟著導航,我沿著彩色飄帶的“溧陽1號公路”驅車前往。山回路轉間,忽然一座如豎琴般的大橋迎面而來,一根根斜拉的鋼索猶如豎琴上一根根琴弦。腦海里立即反應過來:這不就是景詹沙河大橋么!
景詹沙河大橋也是我一直想要來觀賞之地,這可是天目湖的地標性建筑。今天竟順利到達并穿過大橋,實在是有點“踏破鐵鞋無覓處,得來全不費工夫”的感覺,心里樂滋滋的。
車在山丫橋的不遠處停下。然而,眼前的山丫橋卻顯得十分凄涼。破損的橋路、破損的橋面,連橋兩側的欄桿也蕩然無存,如同一位弓著背的老人獨自靜坐淤泥里,任冬日的風在身邊呼嘯……
這是山丫橋嗎?這與我腦海里想象的橋大相徑庭。想象中的山丫橋,那是一座乾隆甲寅年建造的石拱橋,橋長約六丈,寬一丈有余,橋孔跨度約有兩丈。橋頭兩側有精美的龍頭石雕和厚實的石欄桿,拾級而上的青石板臺階,中間有一道斜坡石,并且鑿有凹痕,那是獨輪車過橋專用道。
那時的山丫橋,店鋪林立,熱鬧非凡。竹木店、鐵匠鋪、糕餅店、老油坊及南貨京貨店都在這里開設,應有盡有。特別是幾爿茶館更是匯聚了四周的山民在此談天說地。那時的山丫橋,如一條紐帶把蘇南與皖南緊緊地聯(lián)接在一起。這是一條古道,也可以稱之為官道。由皖南經此橋可到戴埠、溧陽城。山區(qū)以及皖南的大量山貨在這里集聚后,銷往溧陽、高淳等地,而外來的南北貨經過此地分散至廣袤的南部山區(qū)及皖南一帶。那時的山丫橋,更是一條重要的軍事走廊和戰(zhàn)略要地。當年陳毅和粟裕司令去新四軍軍部云嶺開會,這里是常走之路。就連當年溧陽城被日軍攻陷時,城里的許多人都來此避難。
我腦海里的山丫橋,雖然被水淹沒,再沒有車水馬龍的集市,沒有清晨時獨輪車載著山貨碾在橋上時發(fā)出吱吱啞啞的聲音,沒有手搖銅鈴、手提藤箱過橋時的郎中的身影,沒有山民們扛著一束長長的毛竹在橋墩旁休息擦汗的場景,但至少應該有光潔的橋欄、完整的臺階、尚好的橋頭及道板……反差之大,讓我極度失落。
歷史總是無情的,它讓你退出時代時,連一個招呼也沒有。仿佛一夜之間,以前從橋下歡快奔流的山水,或是咆哮的山洪,變成溫和而清澈的湖水,纏綿在橋的身邊,并且十分溫柔地將這座承載著厚重歷史的古橋淹沒。
這份失落的情緒,很快被回程中的景詹沙河大橋所改變。那座十分亮眼的“豎琴大橋”就在眼前。琴弓如彎月對跨兩山,橋下是波光瀲滟的天目湖。一根根斜拉的“琴弦”立在寬闊而平坦的橋面兩側。橋面的中間是紅黃藍三色飄帶的彩虹路,兩側是景觀走廊。
漫步在景觀走廊,滿眼都是如詩如畫的天目湖山水風光。青山連綿,相疊而出;綠水浩渺,波光粼粼;竹海松濤,滿目皆翠。
如果你晚上來此,更可以看到被五光十色的霓虹燈裝點的大橋,還可以看到橋上的一眼眼噴泉,隨著音樂的節(jié)奏,組成一組組多姿多彩、亦真亦幻的動人畫面,場景令人震撼。難怪這橋通車不久,便成了網紅打卡點。
1958年,溧陽舉全縣之力,勒緊褲腰帶修水庫,硬是把這里四十八條澗溝汛期時泛濫成災的害水,圍成溫順的灌溉農田的利水,并成為溧陽人民的大水缸,現(xiàn)又成為國家5A級天目湖旅游度假區(qū)。這一切都得歸功于當年修筑水庫的勞動者,這其中還有一位叫顏景詹的縣領導。溧陽人是不會忘記這段奮斗的歷史,更不會忘記這位景詹書記。于是在2020年10月開工建設了這座以景詹為名的大橋。景詹沙河大橋總長248米,于2021年12月建成。
面對這座天目湖景區(qū)中新穎別致的大橋,我陷入了沉思。我眼前仿佛出現(xiàn)了兩個人:一個是默默走在寒風泥潭中的山丫橋老人,一個是意氣風發(fā)青春靚麗的景詹沙河大橋青年。他們一古一今,一老一少。老的已經老去,為水庫作出了犧牲或是奉獻,多年來沉浸在水中,成為歷史。年輕的正當年輕,正在開創(chuàng)著新的篇章,正走向輝煌的未來。
我感到古老的山丫橋好像在一個甲子的輪回后特意浮出水面看看。看到今天這個新時代,不知道他心里是否充盈著某種失落感?其實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特征與傳承,山丫橋是一個時代的見證,他承載了古老而厚重的歷史,完成了其歷史使命,這已經足夠了。
景詹沙河大橋,從傳承中走來,他是踏著老橋的肩膀上走來的,他是新時代的見證者,更肩負著新的使命與擔當。
作者:趙善堅  
圖片來源:車保華 王曉云